平陽與伯禽

隨著思緒游移，慕白的視線漸漸模糊。時空交錯，整個人仿佛回到天寶元年，那個年至不惑，一揮而就《南陵別兒童入京》的過往。

朝為田舍郎，暮登天子堂是多少寒門庶子的畢生宏願。玄宗的一紙詔令，讓李白欣喜若狂，感覺苦盡甘來，夙願得償，即將青雲直上。

當李十二懷揣詔書，急急火火趕回南陵家中的時候，愛女平陽、愛子伯禽，正在春色如許，草木葳蕤的庭院裏，玩瞎子摸人的游戲。

眼蒙黑布的小伯禽，目不可視，一邊謹小慎微地挪動腳步，一邊來回舞動著雙手。

“姐姐，你在哪兒？有種別做縮頭烏龜啊！”

平陽咯咯嬌笑，如脫兔般在弟弟身後跑來跑去，耍得對方團團轉。

“大笨蛋，來抓我呀！”

伯禽憑著感覺，左撲右抓，前沖後撞，累得滿頭大汗。可惜目力受限，人小腿短，總是慢了半拍，連姐姐的衣角都沒碰到。

正在小家夥垂頭喪氣，無計可施之際，院門“吱呀”響了。

平陽擡眼觀瞧，發現來人居然是許久未見的父親大人，頓時喜出望外。她剛要張嘴呼喊，卻被對方用手勢制止。

李白指指蒙在鼓裏的兒子，沖女兒狡然一笑，然後故意弄出些窸窸窣窣的響動。

聰明過人的長女當下會意，待在一旁，默不作聲。

小伯禽豎起耳朵，仔細辨別方位，做了個向左走的假動作，猛然向鎖定的目標，發出雷霆一擊。

當他以為逮到捉弄自己半天的壞姐姐時，突然發現小手竟然環不住對方的腰肢，立刻嘲諷道：“都說馬無夜草不肥，姐姐，你這腰圍都快趕上鄰家的胖嫂了，是不是背著我偷吃宵夜了？”

李白輕撫虎頭虎腦的愛子，笑得花枝亂顫。

伯禽感覺一只溫熱的大手覆在自己頭上，心知有異，趕緊拉下眼罩。

“父親，您幾時回來的？孩兒想死你啦！”

久別重逢的一家人，緊緊擁抱在一起。姐弟倆纏著李白問長問短，打聽路上新鮮有趣的見聞。

李家的下人，不願打擾老爺怡享天倫，寒暄行禮之後，接過行囊，準備酒菜去了。

風塵仆仆的李白，望著個頭見長的一雙兒女，關切地問：“平陽，伯禽，為父離家的這些日子，你們可曾用功讀書？有沒有偷懶耍滑啊？”

千伶百俐的長女，見父親過問起學業，趕緊討好地給爹爹捏肩捶背，順勢轉到他身後，以免回話撒謊的時候，被明察秋毫的“老狐貍”瞧出破綻。

“父親從小教誨孩兒天道酬勤，唯有多讀聖賢之書，才能寫出千古文章。女兒謹記於心，通宵達旦，日夜苦讀，我給您背誦一段如何？”

知女莫若父，李白對這個古靈精怪，玩心重的女兒，最是清楚不過。她越是積極表現，越說明心裏有鬼，欲蓋彌彰。

李白心知肚明，並不戳穿，故意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。

平陽清了清嗓子，踱著小方步，煞有介事地背誦起來：“孟子曰，魚，我所欲也；熊掌，亦我所欲也。二者不可得兼，舍魚而取熊掌者也。生，亦我所欲也；義，亦我所欲也。二者不可得兼，舍生而取義者也……”

“行了，行了，這段《孟子，告子上》相信你已背得滾瓜爛熟。不過，為父想要考考你，你可知這句話的深意？”

“小機靈”眼睛滴溜溜亂轉，登時沒了主意。

“這段話其實是在談論取舍之道，告誡我們做人要輕生死，重氣節，舍生取義，舍己為國。我們讀書做學問，不僅要知其然，更要知其所以然，只有融會貫通，才能活學活用，切記囫圇吞棗，死記硬背啊！”

平陽慚愧地低下了頭，小臉紅成了蘋果。

小伯禽對這些生啊義啊，一點都不感興趣，當姐姐提及熊掌的時候，身子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。

他知道父親拷問過長姐，下一個就輪到自己。這陣子荒廢學業，只顧著玩樂，不是放紙鳶，就是看鬥雞，至於那些陳詞濫調，乏味無趣的破書，連半頁也不曾翻過。眼看自己答不上來，鐵定要挨一頓板子。

小家夥腦瓜飛轉，終於想到一條緩兵之計。

“爹爹，縣裏的巨賈喬二爺，多次上門求詩。可惜您常年雲游在外，始終無緣相見。不如趁您今日空閑，趕緊作詩一首，留下墨寶，也算了卻他一樁心願。”

“哪個喬二爺？我與之素昧平生，他怎會對我的詩作如此看重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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